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用文字建構自己的世界——專訪鄒文律

原稿刊登於《明報》〈明藝.人物專題〉日期:2016年06月20日

 

鄒文律是香港詩人及作家。鍾愛閱讀與寫作,以所作的對別人有所造益為理念。他曾獲多項本地文學創作獎,現為香港青年文學獎評審委員。除嚴肅文學創作外,亦寫青年小說,更因任教大專院校現代文學課,為他的文學創作激起更多啟發。對這位既傾情於寫作又傾心於教學的作家,本版特約記者邀請他做了一次訪問。


問:小時候有什麼經歷令您對創作產生興趣?


鄒文律(以下簡稱「鄒」):初中暑假期間我會到外婆家住,由於那裏沒有電腦,我與表弟會隨意拿一副陸軍棋,忽略原來的玩法和規則,只抽取當中角色如排長、連長等,並自行構想對話,創作一個全新的故事和任務。就這樣,我和表弟就可以嘻嘻哈哈玩一個暑假。其他時候,我喜歡玩策略型電腦遊戲模擬城市(SimCity);這些遊戲都引起我建構一個世界的興趣,觸發我後來的文字創作。另外,小時候的閱讀經驗對我創作也有啟發。那時我除了會閱讀武俠小說和其他名家的作品,也會看一些可以選擇故事情節的書,這些書通常有不同的情節分岔,每當翻到不同的頁數,就會有不一樣的發展和結局。這些讀物其實就是今天角色扮演的電腦遊戲的書面形式。


問:什麼時候開始小說創作?有什麼契機或者人事啟發您?


鄒:後來我第一本書的誕生,與高中時參與「同人誌」的創作活動有關。所謂「同人誌」,是指一群志同道合的人走在一起,共同創作出版的書籍或刊物。高中時候,當我自己寫了一個小說故事,就會聯同一班寫小說或畫漫畫的朋友,一同將作品結集,然後到影印舖複印並發售。當然大家都想像得到,買的人不會多,整件事的性質很樸素、原始,但其實我這樣做和中國「五四運動」時,年輕人竭力爭取結社出版自己的作品情況類似。所以我後來出版的小說《到世界盡頭尋找自己》,就是根據自己中學時參與製作「同人誌」的經歷寫成的。當時我的故事「想寫就寫」,情節老套、幼嫩,未能稱為文學作品。後來我上了大學入讀語文教育課程,有機會上中文系的課堂,有機會讀張愛玲、白先勇等人的作品,才懂得如何分析和閱讀文學作品,明白寫小說不能一味講白,要留有餘韻,讓讀者思考。認識董啟章,對我的寫作啟發很大。大學時上董啟章「香港文學欣賞」的課,我學會如何閱讀香港文學小說。由於董啟章的課講得好,所以吸引我課餘時閱讀他的作品。我發現他每次寫小說都有不同的變化,令我大開眼界,這也是我的碩士論文選擇研究他的作品的原因之一。另外,那時我也喜歡讀也斯的作品——喜歡他作品中那種與人對話的姿態。而大學時閱讀西方作家米蘭昆德拉、卡爾維諾等作品,也豐富了我的世界。


問:什麼時候真正出版第一本書?出版社有因應市場的需要,而對您故事的題材和主題給予意見?


鄒:我在二○○四至二○○六年間密集參與香港不同的文學比賽,亦有幸獲得了不少獎項。可能因為這點,吸引到突破出版社的注意。正巧當時出版社想找一些年輕作家寫青年小說,所以就主動聯絡我,而我亦抱着不妨一試的心態答允。由於寫的是青年小說,所以突破會要求故事內容能帶出積極意義,但對於何謂「積極」,作者可以自行詮釋,我在寫作上並沒有遇上太多干預或掣肘。又如出版社會要求我先寫故事大綱,並給予意見,但沒有強迫我全盤接受。對於編輯的角色,我會視為有一個資深的讀者在我寫作過程中給予意見,例如他會向我指出故事裏犯駁的地方,以及中學生難以理解的句子,我會仔細考慮是否需要修改。


問:您對自己的創作有什麼要求?


鄒:正因為大學的語文訓練,再加上我獲獎後知名度提升,以及一些文壇前輩如胡燕青老師的支持,我才有出版的機會。所以,我很珍惜每一次機會,對自己寫的青年小說亦有所要求。一部作品要對自己負責,例如寫青年小說時,我會從中運用一些經過調節的文學技巧,好讓中學生看得明白之餘,又能認識這些文學表達手法。此外,我對小說角色的形象塑造十分關心,每每用心經營,例如《鳥是樹的花兒》裏寫到年輕教師林美

樹面臨失業,寫這本小說的時候,我身邊的確有朋友面對類似的工作問題;當時自己亦剛剛踏入教育界,對教育工作有很多感受。我希望藉着這個角色,令老師與學生之間有更多的理解。又如《彩雪鳥》中寫到主角楊采雲有個患自閉症的弟弟,我會在寫作前搜集與自閉症相關的資料,過程中又會反思:是不是我對這類學生欠缺理解?對作者而言,寫書是一個學習和理解世界的過程。



問:您在城市書寫方面有一定研究,小說中亦有I城和N地的設置。香港一直有「城之書寫」:西西的「我城」、董啟章的「V城」、黃碧雲的「失城」、潘國靈的「傷城」……您是有意識去延續「城之書寫」的傳統?


鄒:其實以「城市」為小說題材,在文學寫作裏並不罕見。例如莫言、閻連科、葛亮,均有對出生地、對自己的家鄉或城市進行書寫及回溯。我常常思考的是,什麼是同代或前代作家沒有寫過的?自己的作品在整個文學版圖裏,應該站在什麼的位置?寫第一本書,靠的是才情;寫第二三本書,靠的是什麼?如果沒有一個目標和定位,一個人很難堅持寫下去。「我城」這個概念很吸引我,我也想講關於這個城市的故事,所以我的小說裏有I城和N地的設置,的確是有意識而為之。


問:您的詩集《刺繡鳥》後記中提到您寫詩的幾個階段。學寫詩的路上總會遇上挫敗,是什麼推動您繼續寫詩?

鄒:我在大學課堂裏接觸到新詩,改變了我中學以來覺得新詩深澀難明的印象。之後我開始嘗試寫詩,期間葉輝、關夢南等一班前輩出版《詩潮》月刊,推動年輕人寫作新詩。這批詩壇前輩非常願意給予年輕新進詩人發表的機會,包括讓我的作品在《詩潮》發表,這令我更有信心繼續寫下去。而隨後我的詩作參加「青年文學獎」、「中文文學創作獎」等文學比賽而獲獎,對我亦有很大推動力。


問:《刺繡鳥》中有好幾首詩都表達了您對戰爭的批評。您在這方面感受特別深刻?


鄒:幾年前新聞經常報道有關阿富汗戰爭的情況,這些資訊當時幾乎每天接觸。這些事表面上離我們很遠,但事實果真如此?抑或只是我們太少關心身邊的事情?我把對這類新聞報道的所思所感,轉化成詩。另一方面,隨着我寫詩愈來愈多,就想嘗試跳出框框,寫作題材不再局限於寫自己生活,要用詩歌關心世界。


問:一個人投身寫作,需要具備哪些特質才能成為作家?


鄒:首要是熱愛創作,當有了這份對寫作的熱誠,即使旁人對你的作品有所批評,也能堅持寫下去。另外作者要耐得住寂寞。寫作的過程,尤其是小說創作會很漫長很寂寞,作者要忍耐得住。第三是你要相信,在現實世界外,有另一個世界值得你去創造。要有這樣的憧憬,你才會有動力寫下去。


問:您曾擔任中學駐校作家,對於近年學生的語文表達能力有何看法?


鄒:現今中學生往往口語表達強於書面表達,而在形容複雜概念時往往感到吃力,甚至詞不達意,這可能與現今中學生有太多娛樂,其閱讀模式又多趨向屏幕閱讀而非傳統的紙本閱讀有關。在屏幕閱讀中,學生只能得到書本內的資訊,卻沒有逐字逐句細看作品的語言表達。


問:您從二○○八年開始擔任香港青年文學獎評審委員至今,覺得香港寫作氣候和年輕人的創作主題有沒有轉變?


鄒:這幾年我擔任新詩初級組評審,覺得作品整體水平一屆比一屆進步。這與近年中學多舉辦文學創作班、各文學獎、《香港中學生文藝月刊》等推動創作風氣不無關係。題材方面,近年更多作者嘗試由寫自己擴闊到描畫社會周邊的大小事情,令人欣慰。


問:大專教育的經驗對您創作有幫助嗎?


鄒:我在院校中教授「應用中文」和「現代中國與文學」,後者會介紹由「五四」至抗戰期間中國的文學作品。在編寫教材期間,我需要閱讀這個時期的文學作品,這些閱讀經驗無疑有助我創作。此外,大專教學經驗能讓我持續了解現今年輕人的想法和心態,對我寫小說時人物角色的建構有一定參考作用。


問:未來有什麼寫作計劃?

鄒:新詩方面,近年我寫的新詩多圍繞一個話題:動物和人類之間應如何相處。在這個急速發展的城市裏,究竟動物如何尋找自己的生存位置?我覺得這個話題很有趣,而部分以此為題材的作品已在詩刊發表,將來會結集出版。小說方面,未來我打算以一些愛情新詩為本,寫作短篇愛情故事,並嘗試在當中加入本地元素,例如以香港的地方作故事場景等。另一方面,我在二○一四年出版了小說《籠子裏的天鵝》,那是關於一個家庭的故事。家庭裏沒有爸爸,只有媽媽、姐姐、妹妹和弟弟。《籠子裏的天鵝》裏兩個中篇小說寫的是姐姐和妹妹的故事,而我希望未來能出版第二部書,寫關於媽媽和弟弟的經歷。


(文浩 訪問及整理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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